我的父親

 我的父親 

今年端午節後,公公的體力每下愈況,舉步維艱,6/4送醫急診發現原本貧血的情況急劇惡化,檢查的結果判定是腫瘤末期。公公定期體檢,平日飲食也都養生忌口,近來除了腰痠及體力變差外,沒有其他徵兆,對於這樣的結果,我們錯愕不已,另一方面,我們也接受醫生所說的,公公雖是腫瘤末期,卻沒有經歷極大的病痛,是罕見且幸運的。公公於18日下午與大姑談話中闔上眼睛陷入昏迷,在孫子趕到醫院後停止心跳,像睡著般平靜斯文的離開,享壽86歲。一個月內送走兩位至親,心情意外的從沉重轉為沉澱,一方面感恩爸爸跟公公都神智清明的走完一生,瀟灑沒痛苦;另一方面省視自己人生的順位與比重,做出調整,把握當下,不留遺憾~

今天是公公的告別式,看到先生寫的追思文,更讓我對公公無限感念,感謝他樹立的良好的典範,並將家庭價值深植子女心中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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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親本名麟祥、字孝先,於民國十八年三月十一日出生於浙江寧波,家中兄弟姊妹共五人,父親生為長子,有兩位姊姊與兩位弟弟。依據父親的敘述,祖父本著寧波人的特長,經商有成;所以在年幼時家境安康,再加上與宗親們比鄰而居,在記憶中也曾有個快樂的童年。遺憾的是,後因戰亂而家道中落,祖父抑鬱而終,失怙的父親在十幾歲時就擔負起養家的重擔。隨後,為了減輕家中經濟壓力而投身軍旅,參與國共戰役,最後因傷後送、輾轉來到台灣。

 

父親來台數年後自軍中退伍,轉而報考花蓮師範學院,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後隨即分發至基隆市正濱國小,自此擔任教職,為人師表直到退休。父親以教學為職志,不斷充實自我的本職學能;在職期間曾多次利用暑假前往臺北師範專科學校進修,並完成空中大學的研習課程,順利取得師專與空大畢業資格。

 

父親在基隆落腳定居後,與母親相識、相戀,進而結婚生子,終於在隻身離家十數年後,再次擁有一個圓滿的家庭。姊姊和我相繼出生後,一家四口仍住在學校提供的教師宿舍。雖然宿舍空間狹隘、僅容旋馬,但在父親與母親的巧思與布置下,將僅有的客廳、臥室與外搭廚房共三間不足十坪大的空間,搭配成兼具書房、餐廳等多功能的住家環境,建立一個雖然外觀簡陋,但生活機能樣樣不缺,同時又充滿溫馨與和樂的家庭。別忘了,我們還擁有整個校園當作是自家的後花園呢!

 

然而,磚造平房宿舍仍存有安全之虞。猶記得颱風來襲時,父親總是將門窗鎖緊,貼上膠帶或是架上木栓,儘可能的做好萬全的防颱準備。颱風夜,更讓母親帶著姊姊和我到外婆家避難,父親一人則坐鎮學校辦公室,就近監看住家的受損狀況。終於,在我十歲那一年,強烈颱風薇拉自基隆登陸,一夜的狂風暴雨摧毀了既有的磚瓦房舍,屋頂漏水也使得室內家具受損嚴重而不堪繼續使用。同時,姊姊和我也逐漸長大,難以再和爸媽擠在狹小的同一間臥室裡。因此,父親決定搬離宿舍,遷居至鄰近學校的公寓。

 

幾年後,姊姊和我順利考上了台北的高中,父親為了讓我們方便就學,又毅然而然的決定舉家搬至台北定居;而父親自己,則是將原有的學校宿舍稍事修繕後充當平日居住之所,一個人住在基隆,直到週末或假日才回到台北家中與家人團聚。後來,父親請調至中和自強國小,雖然終於能夠天天回到家中,但每天一大早,當家人還在睡夢中時,就必須出門趕搭第一班公車前往學校。數年如一日,直到退休前仍是如此辛勞,但卻從未見到父親叫苦抱屈!這就是我堅忍的父親,凡事總為全家人著想,寧可犧牲自己也甘之如飴。

 

子曰:『吾少也賤,故多能鄙事』;父親年少時歷經風霜,自然也練就一身好本領。在我的記憶中,舉凡修理水電、門窗,架設天線,甚至是爬上屋頂修繕屋瓦,父親都親自為之、不假手他人。我還記得當時年幼的我,站在父親身旁,當個小幫手,或是拎著手電筒幫忙照明,或是拿著工具隨時聽候差遣。回憶當時心中的念頭,只是覺得好累、好煩,不懂為什麼父親不直接請專門的水電師傅來修理就好了。如今,隨著年歲增長,才終能體會父親的用心,除了能夠省下經費之外,更是因為能和孩子同心協力完成某件事而感到喜悅與驕傲!

 

父親生性樸實,不貪求奢華享樂!來過家中的人都知道,家裡的裝潢擺飾簡單,舉凡衣物、家電、傢俱、日常用品都是以實用性與耐久性為考量,至今還不時見到餐桌上放著與我年紀相當的碗盤或玻璃杯呢!父親不貪戀美食珍饌,三餐也以母親的家常料理居多。記憶中,能夠全家出門上館子用餐,即使是鍋貼水餃,也是了不起的一件大事!

 

父親也不太喜歡出門旅遊,母親每每抱怨父親在年輕時捨不得花錢旅遊,待得退休後又因體力難以負荷而懶得出門。小時候最有可能的出門機會,是趁著父親要到台北公保中心看病時,央求父親帶著姊姊和我同行;父親會先將我們帶到重慶南路的書店,讓我們留在那兒看書,等到看完醫生後再到書店接我們,牽著我們穿過新公園到車站,開心搭車回家。記憶中,子女的教育開支是父親唯一捨得花錢的地方。父親省吃儉用,卻讓我們在國中時期就讀私校,只希望能給我們最好的教育資源。在求學的過程中,父親一路相挺,令我銘記在心。

 

父親個性嚴謹,一絲不苟,尤其是對子女與學生的課業與品行,要求更為嚴厲;在學生與家長們口耳相傳之間,父親是一位負責任的「兇」老師。對我而言,幼承庭訓,深受父親的教誨而養成了審慎細密的思維與組織能力,我今日得以在工作上發揮長才,父親功不可沒。父親要求嚴厲,但我會因此而懼怕父親嗎? 事實上,在我心中,父親的嚴厲是善盡職責的表徵,一旦褪下嚴厲的面紗,父親是一位和善的智多星,知足、與世無爭。還記得父親在小時候為我們講述三國故事時,在姐弟倆的驚奇聲中,將故事情節與劇中人物描述得栩栩如生。而我總是在腦海中將諸葛孔明想像成有著和父親一樣的面貌,因為年幼的我覺得,除了父親,還有誰能夠這麼呼風喚雨、神通廣大?!

 

在父親的眼中,姊姊和我永遠像是長不大的孩子,對我們的關懷與擔心絲毫不減。父親總是擔心我們出門在外是否平安,還記得學生時代,為了參與社團活動、或是趕製論文,時常不見人影,甚至徹夜不歸;每每回到家時,都能見到父親瞬間開朗、放鬆緊張心情的神態。即便是現在,每當要出國開會時,父親也總會要我把行程交代清楚,並在日曆上作上記號,為我祝禱能一路平安。父母唯其疾之憂,父親念茲在茲、憂心掛念的不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健康狀況,反而是身為兒女的我們!每每告誡我們要注意飲食、愛惜身體。思念至此,既慚且愧,父親的教誨,怎敢忘懷!

 

近年來,父親身體已逐漸呈現老化的跡象,但各項慢性病症在定時服用藥物的調養下,仍然控制得宜。唯有雙腿肌力退化較為嚴重,走起路來不再像從前般穩健,但在家人攙扶下還能一步一步的慢慢行動。未料,今年端午節後,父親的健康情形每況愈下,母親也觀察出父親的舉止和平常不一樣了。送醫就診後才知,父親腹膜上長了一顆12公分大的腫瘤,並且已經開始出血,隨時可能因崩血而休克。腫瘤被腹腔內的其他器官所包覆,切片取樣困難重重。就在醫生大陣仗擬訂切片程序與術中搶救計畫,決定於十九日做高風險的穿刺切片時,父親於十八日傍晚陷入昏迷,最後在家人的陪伴下停止心跳,蒙主恩召,在上帝的眷顧之下安息主懷,享壽八十六歲。

 

這樣的結局無非也是上帝的恩典,讓父親能夠在深受病痛折磨之前,安祥、寧靜的走完一生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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